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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4/10/25 16:41:00

在中国大学,和何其巩一样富于传奇色彩的还有蓝公武。

蓝公武,字志先,祖籍广东大埔,出生于苏州,幼读私塾,后赴日本留学,加入光复会,毕业于日本东京帝国大学哲学系,参加了辛亥革命和护国、护法运动,为研究系的重要成员,时人将他和张君劢、黄远庸相提并论,称为梁启超门下的“三少年”,先后任《国民公报》社长、《晨报》董事、北洋政府国会议员。

在任《国民公报》社长职务期间,蓝公武对俄国十月革命和布尔什维克主义进行了比较深入的研究,并在《国民公报》连续发表15篇专论。蓝公武还对马克思主义学说进行了研究,系统地介绍了阶级斗争学说和无产阶级专政理论。

《国民公报》于年10月被封,蓝公武改以《晨报》董事、《时事新报》和《改造》杂志撰述员的身份继续参与了研究系和马克思主义者之间关于社会主义的论战。

年,北伐战争结束,北洋军阀及其附属政治势力被消灭和瓦解,国民党宣称“国家统一”,蓝公武由是退出政坛,进入中国大学以教书为乐事,准备不再过问政治。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生逢乱世,而且国难当头,像蓝公武这样的热血汉子根本就不可能将国家政事完全不理。

年,日本发动九一八事变,东北三省迅速沦陷。日本帝国主义得寸进尺,又将刺刀指向内地,袭击上海,侵占热河……

而这时的蒋介石竟然坚持“先安内后攘外”的政策,沉浸于“剿共”之中。

蓝公武再也不能坐视,他开始接受中国共产党抗日反蒋的政治主张,在课堂上痛斥蒋介石的不抵抗政策,说蒋介石是出卖了东北国土的罪魁祸首。

蓝公武的长子蓝铁年于年参加了反帝同盟,邀集同学创办火星读书会,并出版《时代青年》杂志进行抗日反蒋活动。蓝公武了解到儿子创办这个读书会的宗旨,大加赞赏,不遗余力地予以支持,不仅允许他们在自己家里集会,他本人还在火星读书会成立会上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鼓励这些年轻人认真读书、追求真理。甚至,还把自己早年从日本带回来的《资本论》及新近托朋友从日本买回的《列宁选集》提供他们阅读,适当的时候,还给予辅导。

看到蓝公武已经和共产党越走越近,中共地下组织因此认定蓝家是可靠的“堡垒户”,地下工作者遇到险情时,第一个想去躲避追捕的地方就是蓝家。

年的一二九运动中,中共地下组织领导人就曾在蓝家召开重要会议。在门口放哨的就是蓝铁年及其弟妹。

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北平各大学纷纷南迁,名流学者大都跟随南下。

私立性质的中国大学没有南迁的资金,蓝公武也不具备把十二口之家迁出北平的经济能力。蓝公武仰天长叹之余,已想好了应对之策。

这应对之策就是:“杀家殉国”!

即杀掉全家,然后自杀。

蓝公武认为,这样一来,就可以免当亡国奴,免受日本人的凌辱。

此法比较残忍,却是爱国者的无奈之举。

而当北京终于沦陷,大队日本兵源源不断地开进北平,蓝公武果然没有过多犹豫,操起家里的菜刀追着儿女们砍杀。

喊杀声和呼叫声一下子响彻了蓝家大院,邻居们赶过来,吓得下巴差点掉到地上,都拥上来,抱头的抱头,搂腰的搂腰,把蓝公武搂抱得结结实实,然后才夺掉他的刀。

杀家的事情没有办成,急疯了的蓝公武又抡起一把铁铲跑到街上。

这一天,是年8月8日,率先进城的系河边旅团日军,约三千人及机械化战队,分驻在天坛、旃檀寺、铁狮子胡同的绥靖公署等处。十二点正开始入城,在天安门前集合,一共戒严约四小时,动用全市警力,有意让群众围观。(鲁悦明《笼城落日记》,二、北平陷落,《沦亡的平津》,第56页。)

日军入城的仪式,早在四天前就曾精心预演过,其时,日本军方为了显示“大日本帝国军人”的威武雄壮,曾安排了芦沟桥的日军联络员携带大批武器穿过北平城的桥段,他们或穿军服,或索性赤背,断续唱着军歌,带着多辆披盖树枝和稻草的坦克车、铁甲汽车、机关枪车,自西南角上的广安门入城。东交民巷口上有美军布岗,还有日本妇孺摇旗欢迎,卡车里的日本军官频频出来立正还礼。彼时,东长安街、东单、东四、朝阳门,各个路段“参观者万人空巷,除了面有畏色,而态度则‘异常镇静’。”(鲁悦明《陷落后的北平》,8月6日作于检查住户声中,《国闻周报战时特刊》年第4期)

这天,因连日落雨,道路泥泞,郊外青纱帐郁郁茂茂,碧葱可爱,据乡下人说,里面还藏有死尸(鲁悦明《笼城落日记》,二、北平陷落,《沦亡的平津》,第56页)而日军的“机械化”战队入城时,“坦克车响声隆隆,啃得柏油路上留着齿印”,给观者构成极大的视觉冲击。

蓝公武不怕,血红着眼睛瞪着这些日本兵,这些坦克,恨不得就要冲杀过去。

日本兵觉察到了这个疯汉子的异样,把他摁倒在地,痛打一顿,差点还要将他抓起来。幸亏邻居赶来,一齐指证说他是疯子,才把他救了下来。

蓝公武挨了这顿打,数月下不了床。

伤病养好,蓝公武继续去中国大学讲学,给学生讲经济学,按全套资本论体系来,对马克思主义也不再遮遮掩掩,该讲就讲,毫无保留,人们因此说他是“粉红色的教授”。

这么一来,他和中共的关系更加密切了,一个由中共地下组织领导的读书会也常常在他家开展活动,许多青年都是从他家里与中国共产党取得联系,进入敌后解放区参加抗战。

蓝公武还中国大学课堂上公开宣传抗日,大讲世界形势,大讲日本必败、中国必胜的道理。他的讲课,极受学生欢迎,不仅本系学生不缺课,外系和外校不少学生也来听课。时人记述说:“北平中国大学教授蓝公武先生在教室里时常攻击敌伪人员。每至授课时,讲堂都坐满了人,窗户下也站了人。蓝先生讲政治在座的日本学生亦侧耳静听。日宪逮捕之谣,时有流传,然蓝先生早置生死于度外。”(蓝英年:《蓝公武不讲日本话》《博览群书》年第08期)

蓝公武这样公开和日本人叫板,日本人当然不能容忍。

年夏天的一个早晨,日本宪兵队闯进蓝家将他和他的两个儿子一起抓走了。

多年以后,蓝公武的儿子蓝英年回忆起父亲被捕的细节,仍然历历在目,他说:“我还朦胧记得,年夏天,日本宪兵队夜间突然包围了我们家。母亲把我藏进马桶间,马桶间是间黑暗的小屋,只有一扇开向邻居的小窗。我在里面除了日本人的说话声和沉重的皮靴声外,什么也没听见。等母亲把我从马桶间带出来后,我看见母亲和姐姐们默默地坐在堂屋里流泪。一个姐姐对我说父亲和大哥三哥被日本人抓走了。我并没有感到多大惊恐,只觉得家里出了大事,反正有大人们顶着。后来才听大人们说,夜间日本宪兵队包围了院子。一伙日本宪兵翻墙冲进屋里抓父亲,把父亲从床上拉起来,打了两个嘴巴,戴上手铐。父亲很平静,穿上衣服跟他们走了。他们又到东厢房抓走了上大学的大哥和刚考上高中的三哥,用绳子捆住他们的手。”(蓝英年:《蓝公武不讲日本话》《博览群书》年第08期)

蓝公武父子三人被关进设在沙滩原北大红楼的日本特务总部的地下室里。

日本人问蓝公武为什么反日,蓝公武高声回答:你们日本人侵略我的祖国,占领我国土地,欺凌中国人民,我当然反对你们。日本人问他,你的地下组织在哪里?都有谁?是共产党还是国民党?蓝公武说,我只是中国人一分子,从没参加共产党或国民党,更没有地下组织。日本人对蓝公武用了残酷的肉刑,除了拷打,还给他灌凉水,把肚子灌得很大,然后再用脚把水踩出来,用烟火烧他的脸,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但这些都不能使蓝公武他屈服。一次,日本人又审问蓝公武,一个汉奸翻译官感到絮烦了,就把他的回答故意翻成认罪的话。蓝公武一听,就暴跳起来,用日语骂他混账,问其为什么故意歪曲我的意思?日本宪兵大佐听他说起流利的日语非常吃惊,马上请他坐下,问他怎么懂得日语。蓝公武据实相告,自己是东京帝大毕业生。这个日本宪兵大佐的老师也是帝大的毕业生,因而对他表示钦敬。不久,日本人为了进一步考察他,把他放了出来。蓝公武这次坐牢共九个月又20天。(冯晓蔚《蓝公武的传奇人生》)

因为宣传抗日,蓝公武曾七进日本宪兵队,但始终坚贞不屈,每次出狱都不改初衷,继续从事抗日宣传。他多次对学生讲:“进了宪兵队,千万不要屈服,要和他们进行斗争。”他又说:“我会说日本话,但在外边我就是不说。只有在敌人宪兵队里,我用日本话向他们讲日本必败。敌人劝我不要讲,我问他们:‘你们日本人爱日本不爱?既然许你们日本人爱日本,就许我中国人爱中国!我要讲下去。’敌人对我没办法。”

不过,进入监狱次数太多,家庭没有收入,很快陷入破产境地。

过去的一点儿积蓄,是因买了一家纱厂的股票,纱厂破产,股票成了废纸。中国大学的课不能再上,教授的工次也就停发,而他们租住的房子又被日本人买去,迫令他立即搬家。为了躲避日本人的监视,蓝公武全家搬出城外,在西郊燕大附近,全家便从城内北沟沿庚28号搬到城外城府街红葫芦胡同2号去了。租了一所极简陋的房住下,靠典当和变卖家产来维持。他非常珍爱的善本《十三经》以及许多名贵字画,都陆续卖掉。共产党地下组织每月给他送来一些补贴,但,杯水车薪,根本不能改变他的困境。

蓝公武宁肯饿死也不同侵略者发生任何关系。一次,张东荪瞒着蓝公武,通过关系把他大儿子蓝铁年的名字改为蓝吉庆,写进伪政权参议的名单中,不做事情,只拿工资,以帮助渡过难关。此事被蓝公武知,暴跳如雷,到张家砸掉了他家的茶具,迫令立即将蓝吉庆的名字抹掉,否则就绝交。

蓝公武坚贞不屈的事迹传到重庆,陈立夫命国民党北平地下党部给他送点钱,表示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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