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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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1/24 5:19:00

壶,是用来沏茶置酒的容器。俗话说:茶壶酒壶,马马胡胡。壶,这个似乎马胡(或作“马虎”)使用的东西,有什么可说的?

非也,探究起来,壶的出身不凡,综汇古籍字辞解析的在线汉语辞典《汉典》替“壶”定位:“壺,昆吾圜器也。古者昆吾作匋,壷者昆吾始爲之。聘禮注曰:壷,酒尊也。公羊傳注曰:壺,禮器。有爵飾。凡壷之屬皆从壷。”

壶是古代礼器中的盛酒器,有着“形而上”的高贵身份。其位置不及国之重器鼎的高大上,但壶族在位时期很长,生生不息的游弋于从殷商到东汉漫长的历史时期,算得上是古青铜器中的第一大类。

在上个世纪那地面上仍纷乱无常而地下精美文物爆发式出土的70年代,业余“古文物图片爱好者”我,连续多年订阅《考古》杂志,由碎片化的文物考古常识积累,头脑中蒙胧感知:古青铜礼器中尊、钫、觥、卣、罂、罍、鬲、瓿、盉等等用于盛放酒水的“圜器”,如果不能细分归位,大可不必纠结于罂、罍、鬲、瓿、盉这类生僻的考古专业字眼,《说文解字》说了:昆吾圜器也。凡壷之屬皆从壷。辞书之祖《尔雅》也说“彝、卣、罍,器也;鼎绝大谓之鼐,圆圜上谓之鼒,附耳外谓之釴,款足者谓之鬲;卣,中尊也。”碰到这类难得一见古青铜器,笼统称其为壶也说得过去,试看下面列举的壶类青铜器中被专家正规命名为“壶”的器物,其共有的特点又在哪里?

商妇好墓出土青铜器、周朝青铜器、春秋至西汉青铜器、毛坦厂镇出土的青铜器盉

古青铜礼器中的“盉”在一众壶尊中长相最特殊,特殊点并非是显目的三足,而是它的主体部位上有个出口。正是这个小小的出口便与后世的民间日用器皿壶扯上了亲密关系——这个小不点的出口称作“流”,是具有生活实用意义壶的关键器官。古镇毛坦厂出土的春秋后期青铜器盉有流有鋬,鋬置于流的左侧腹部,与出水口不在同一个纵截面上。

肢解了盉的三足、强化出水嘴的“流”和鋬(手柄),以粗陋的陶代之于昂贵的青铜,降格为“形而下者为之器”的酒壶茶壶,进入寻常百姓家。史上最早融入民间的酒壶是鸡头壶,因有鸡头形状的“流”而得名。鸡头壶的标准形象是盘口、短颈、溜肩、鼓腹。肩部一侧饰鸡头形“流”,与鸡首相对的一侧饰一弯形圆柄,上下分别与口沿、肩部相接便于握持。鸡头壶创烧于三国末年南方窑口,盛行于魏晋南北朝时期。南朝时的鸡头壶由圆浑变得细长,唐以后鸡头壶逐渐消失。

有趣的是我平生眼中熟视无睹的小煨酒壶就是这副模样,只不过壶嘴没有鸡头装饰,是“文物”鸡头壶的简约版,出产于毛坦厂镇西边6公里地的大龙岗缸窑厂。昔日在毛坦厂镇差不多是家家户户都有的寻常物,70年代后饮热酒习惯改变才渐次淘汰。这种小陶壶可直接放在火盆上煨烤,别看它小,大致能装半斤酒。从它的体貌、功能以及和民众广泛接触的亲密度,可以说它是工艺品与生活日用品完美结合的典范。

古鸡头壶,现代陶煨酒壶

烫酒壶以锡制的较为精致。锡制烫酒壶由外壳和内胆两个部件组成,外观整体造型有圆形、六角形或者八角形,带壶嘴的直筒式内胆瓶置于壶外壳中,用开水使胆瓶内的酒变温。锡不是贵金属,而且熔点低,延展性又好,故制作工艺并不难。

日常生活中最普遍应用的壶是茶壶。因为茶叶的资历比酒浅,所以茶壶问世较迟,算是酒壶的弟弟,换句话说茶壶是酒壶的翻版。茶壶、酒壶的标准造型由壶身与出水口及把柄构成,壶嘴、壶把与壶身雅致组合,犹若伸手作邀请状的形态,令人见之不免油然生发与之举手相握的亲近感。

毛坦厂是有名的茶乡,古镇人经代代相传岁月的陶冶,普遍养成了嗜茶习俗,于是茶壶成为民众家庭必备品,与饭碗同等重要。早年老街的商铺柜台上放置一个木制的大茶壶焐子是商家的标配,陶制大茶壶沏的热茶水在茶壶焐子里得以保温,供进店的顾客和口渴的行人饮用解渴。

近代主流茶壶分瓷质和紫砂两大类,其形体大体为提梁壶和手执壶两种。提梁壶容量大,一次沏出的茶水用茶杯分装供数人饮用,为晚清怪才辜鸿铭喻为“一夫多妻制”——话说某日宴会有位很活跃的英籍贵妇问辜鸿铭:“辜先生,您曾为中国的纳妾制辩护,可是从普遍的人性来说,为什么一个男人可以娶几个女人,而女人则不可以反过来有很多男人呢?”辜鸿铭平静地回答说:“男人好比是这把茶壶,女人恰如是茶杯,一把茶壶配多只茶杯。你可曾见过一只茶杯配几把茶壶的?”此言一出,贵妇人瞠目结舌。怪老头子辜氏拿眼面前的茶具忽悠洋女士,令在场的人笑得前仰后合。

手执壶的个头较小,一掌可握,嗜茶者常“富贵不离其身”。贾平凹于他的《茶具》文中说:“我戒酒后,嗜茶,多置茶具,先是用一大口粗碗,碗沿割嘴,又换成宜兴小壶,隔夜茶味不馊,且壶嘴小巧,噙吮有爱情感。用过三月,缺点是透壶不能瞧见颜色,揭盖儿也只看着是白水一般,使那些款爷们来家了,并不知道我现在饮的是龙井珍品!”大作家果然是惜墨如金而又言简意赅,只用这么短短一句话便把紫砂壶的优缺点抖落出来了。

提梁壶、手执壶、紫砂壶、烫酒壶

另类造型的酒壶应该是“倒流壶”。倒流壶没有壶盖,所谓“倒流”,就是注酒的入口设在壶底,酒壶正位放置时下孔不漏酒,其奥秘在于壶中有两个隔水管。最出名的倒流壶是五代耀州窑的青釉倒流壶。出于对瓷器及制瓷工艺常识的偏好,三十多年前我曾与老友董家皋君相约去景德镇逛瓷,期间董君淘得两把蟠桃形倒流壶留存以纪此行。该壶形态肖似蟠桃,釉色鲜艳,但怎么看起来都是“摸头不着,摸尾不着”,总觉得失却了壶的精气神。

耀州窑青釉刻花牡丹纹倒流壶;虚设壶盖的青花矾红花卉倒流壶,蟠桃形瓷倒流壶

耀州窑青釉刻花牡丹纹倒流壶;虚设壶盖的青花矾红花卉倒流壶,蟠桃形瓷倒流壶

昔日民间菜厨子的柜门上常贴有“壶里乾坤大,杯中日月长”的小对联,不用说这家的主人是酖于醇醪的瘾君子。坊间还有顺口溜“大腿翘二腿,茶壶对着嘴”,话出闲人悠然品茶的吊尔郎当形态。虽然状态欠雅,心理上的享受已达极致矣。如今这些景象和民风不再呈现,人们生活习惯在不知不觉中逐渐改变,饮酒喝茶都不再劳驾酒壶茶壶。茶壶酒壶,甚至龌龊的尿壶(雅名“虎子”),都逐渐化为古董又被供养起来,免去了为人民服务的职责。

说起壶,不免想到“悬壶”这个词。大家都知道“悬壶”是医家的代称,典出于《后汉书·费长房传》。细想起来,壶与医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医家所悬的是“葫”而不是“壶”!古时“壶”“瓠”“葫”通用,古籍中常见这样的用例,比如:“七月食瓜,八月断壶。”意指八月葫芦成熟,可摘下来用作容器;“尝抱壶而度水者”,是为负大葫芦过江;“斡弃周鼎兮而宝康瓠”,“康瓠”就是空瓦壶。那时没有错别字的概念,壶、瓠、葫随意写并不为错,也许是因为葫芦的名字太俗,壶的出身显贵,瓠有雅意,写经注典多摒弃“葫”字。经典世传,约定俗成,今若将“悬壶”正之为“悬葫”,不合于“标准答案”——敢问当代文字学家,悬葫悬壶,能不能马马胡胡的写呢?

悬壶,壶形根雕

古代文人多怪异,明知是“葫”故说“壶”。我想,并非是他们有意的误导别人,也知道壶里乾坤、仙界蟠桃都是虚无飘渺的神马浮云,只是因为酒与壶结了盟,酒的魅力给嗜酒者产生了神驰形往的幻觉,对壶这个载体赋予了无限的想象空间。酒仙李白尝吟“何当脱屣谢时去,壶中别有日月天。”明人朱有燉有述:“罗浮道士谁同流,草衣木食轻诸侯,世间甲子管不得,壶里乾坤只自由。”《西游记》中的孙悟空在天界狂啖蟠桃吞食金丹豪饮仙酒,而后才弄出了轰轰烈烈的大闹天宫壮举。这都是酒与壶结合后产生的浪漫境界。明·朱权《送天师》:“霜落芝城柳影疏,殷勤送客出鄱湖。*金甲锁雷霆印,红锦韬缠日月符。天上晓行骑只鹤,人间夜宿解双凫。匆匆归到神仙府,为问蟠桃熟也无。”——还是惦念着那可增寿不老的虚无神物。

《清稗类钞》里有这么一段文字:

某生,明末人也。其叔某,以明臣而仕国朝,某见其叔之变节,时有讪笑。一日,家宴,某忽倡言行酒令,首句须物件一,次古人名一,后句用《千家诗》改一字。首座者唱曰:“我有一张床,送与张子房,张子房不要。甚么不要,春色恼人眠不得。”次者曰:“我有一把扇,送与曹子建,曹子建不要。甚么不要,剪剪清风阵阵凉。”次即轮之某,某曰:“我有一绺缨,送与我叔亲——”此语出,众人群起诘问,谓不应以今人插入。某生曰:“我叔为明人,而服清官,非古人而何?”众无言。乃又续曰:“我叔亲不要。甚么不要,清明时节两纷纷。”叔闻之大惭。

余阅此情景,甚觉有趣,《壶说》胡说,妄想获穿越之术,逢场作戏依规追行一令,意饮杯酒:

我有一把壶,送与包龙图,包龙图不要。甚么不要?焉问蟠桃熟也无。

本人将友人赠予的蟠桃壶又借花献佛送与包龙图,出于断定包大人肯定不会要的小心眼。其实包大人不要未必是唯物主义者,不相信蟠桃的神化功能,而是因为包拯是铁定的清官,绝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传说曾任端州市长的包拯升任京官,离开端州的那天,当船行至西江羚羊峡时,忽然狂风大作,乌云满天,波浪翻滚,包公大惊,立即命随从仔细搜查船舱,看是否有非分之物。随从知道包拯的脾气,赶忙拿出一块用*布包着的东西,战战兢兢地双手送到包拯的面前,说是端州父老临别时赠送以表心意的,包拯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方雕刻精致的端溪名砚。二话没说便把它扔进汹涌澎湃的西江。龙图阁大学士连端砚都不要,岂会要我这把来自跳蚤市场的蟠桃形倒流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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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绿斋(朱炳南),年生,金安区毛坦厂人,现定居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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